【荷塘】青青河边草（小说）

【一】

“哇——”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声，青青在折腾了半天以后，终于顺产了这个孩子。

“是个男孩，恭喜你。”听到接产医生的话，产床上的青青，暂时忘记了疼痛，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，继而眼角流出了眼泪。

产房里，别人的床前整天都围着很多人，唯有青青的床前冷冷清清。别人的饭菜全是家里送的，唯有青青是在医院订的。

“姑娘，怎么没看到你的家人呢？这都一天多了，怎么孩子的爸爸也没看到呢？”对床产妇的老母亲奇怪地问道。

“孩子爸爸出门了，我家在这没有亲戚。”青青虚弱地说着，眼里溢满了泪水。

“哎呦，这孩子都生下来了，还出什么门啊，让他赶紧回来啊！你父母呢？还有你婆婆呢？怎么一个也没见到呢？”

“他们不在本市，都在外地的，身体不好，没法来。”青青垂下了眼睑，低着头不敢看那位问话的大娘，生怕那位大娘会看出她的谎言。

“噢，原来是这样，孩子，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说，大娘帮你做。”那位大娘爱怜地说。

“谢谢您大娘。”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大娘，青青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。

“什么出差，不在外地，我看八成是私生子吧！”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。

“私生子！”听到这三个字，青青的心被深深地刺疼了。

“私生子，私生子！”青青心里不住地念叨着，每念一下，那一个个字就好似一枚枚钢针射在她的心脏上，刺得她的心生疼，那令人难忘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。

青青家是农村的，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，她不想象村子里的那些姐妹一样，早早地嫁人，守着几亩薄地，天天围着老公和孩子转一辈子，每次看到他们一身的泥土和晒得黑红的脸，她就感到恐惧，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。

“妈，我想出去打工。”她这样对妈妈说着。

“打工？打什么工啊，你一个女孩子不在家好好呆着，还跑出去打工，你不怕被坏人拐走啊？前两天听你张婶说，外村有个女孩出门打工，一下车就被人药倒了，然后被拐走了……”妈妈不同意她出去打工，用各种道听途说的见闻吓唬着自己的宝贝女儿。

“妈，你别听他们瞎说，现在农村出去打工的人很多的，人家怎么都没事啊？难道吃饭噎着了我们就再也不吃饭了么？你看看人家英子，出去打工两年了，隔段时间就往家里寄钱，人家干的不是好好的么？”

“不行，她们是她们，你是你，我不管别人家的女儿怎么样，我只管我的宝贝女儿。你以为在外面打工就那么容易啊，人生地不熟的，什么都要自己面对，有什么事都得靠自己，你要是出了事叫妈怎么活啊？我就是不同意你出去打工。”妈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，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：“青青，听妈的话，你看看你，虽然是农村出来的，可是从小什么活我们也没让你干，你什么也不会做，出门会受气的，一个人出门在外，爸妈都不在你身边，真的很不容易的。你好好在家呆着，家里农忙时你就伸把手，帮你哥和你爸爸种种地，过两年妈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了，女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找个好婆家么？”

“妈，我不想过你说的那种生活，我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，别说了，这个事你就是说出花来，我也不同意，吃饭吃饭，你去吃饭，我喂猪去。”

“妈，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！你不让我去，哼，我哪天自己偷着去。”青青为妈妈的固执而生气，冲着妈妈的背影大声喊着。

“你敢，还反了你呢，你要是敢偷着去，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！”妈妈闻听此言，站在外面院子里冲着青青吼着。

春节过后，在外地大城市打工的英子第二天就要回去了，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时，青青来了。

“姐，我想跟你出去打工。”青青对她说。

“跟我出去打工？”英子诧异地看着青青。

“是，姐，你能带我出去么？”

“这个，你家里人同意么？”

“同意啊，就是我妈让我来找你的。”青青撒着谎骗英子。

“青青，你听姐说，在外面打工不是件容易的事，很累不说，还会到处受气的，你可要想好了。”

“姐，我不怕吃苦受气的，我就想出去锻炼一下，我还这么年轻，我不想在这呆一辈子。”

“那好，姐带你出去闯闯，到时出什么事了可不要怪姐啊！”

“不会的，姐，你放心好了，只要你带我出去就行。”

“好，那你明天上午九点过来吧，我俩一起走。”

“好的，谢谢姐了，我回去准备一下，明天准时过来。”

第二天，青青就跟着英子来到了她打工的服装厂。英子是一个小班长，她跟车间主任说了青青是自己的老乡，求车间主任帮忙，安排青青在这里干活，车间主任同意了，将青青安排在了英子的小组。这样，青青就在这安定了下来，有英子姐的照顾，她在这干得很开心，就在这时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——刘宇出现了，就是这个男人将她的一生改变了。

刘宇是厂里的电工，比青青大两岁，家里也是农村的，他技校毕业后就来到了服装厂，在这里已经干了三年了。

两人一见钟情，半年以后青青就从英子那搬出来跟刘宇住在了一起，两人开始象夫妻一样地生活了。两人相约，再上几年班，攒一笔钱后就结婚。美好的生活似乎在向他俩招手，青青不仅陶醉了。

时间过得真快，一晃春节就到了，厂里放假七天，大家都回家过年了，青青很想回家看看爸妈，可是她不敢回家，她是偷偷跑出来的，听说妈妈还在生气，她想再等一阵，等妈妈的气全完消了以后再回去。

刘宇本来也不想回，但家里老妈捎信说，让他这个春节必须回去，临走前，他跟青青依依不舍地道别：“青，等着我，过完春节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
“宇，我等你，你不用惦记我，我没事的，这几天你好好陪陪爸妈，不就七天嘛，很快就到了哦。”青青笑着安慰着刘宇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
“看看你，我还没走呢，你就哭鼻子了。”刘宇转过身，将青青一把楼在怀里，爱怜地给她擦去了眼角的泪花，然后亲了亲她：“我回去就给你打电话，别担心我哦，你在家要乖啊，要按时吃饭，看电视不要太晚了，要早点睡，熬夜对女人不好噢，我可不想我老婆早早地就变成老太婆噢。”

青青闻言“扑哧”一笑：“变老太婆你就不要我了啊，不行，晚了，概不退货，我就是变成丑八怪你也得受着了。”

“哈哈，还赖上我了啊？好吧，那我就不退货了，就让你赖我一辈子好了，我就喜欢你赖我一辈子呢。”说着，他又亲了一口青青：“老婆，记着哦，要等我，不许跟小白脸跑了哦。”

“嘿嘿，你要是不回来，那可说不准喽。”青青嘻笑着，心里甜滋滋的。

刘宇走了，带着青青的款款深情和殷殷期望。可是，青青没有料到，他们这一别，竟然是永别，刘宇失踪了，他再也没有回来。青青在家里望眼欲穿，却再没有等回来他最心爱的人。

【二】

青青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，她不敢多住，怕花钱，好在她是顺产，在医院没有花太多的钱。她带着孩子回到了她跟刘宇以前租的小平房里。

屋里冷冷清清，连丝热气也没有，青青将儿子放到炕头上，就下地架火烧炕了，孩子小，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冻着。架上火，烧了满满一壶的热水，她又煮了小米粥和鸡蛋。

青青吃着粥，眼睛望着放在炕头的儿子，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，一直滴到了碗里，与粥混合在一起，她在心里说着：宝宝，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，生下来就没有父亲，带着你，妈妈不能上班了，钱也没有多少了，每个月还得交房租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帮我们，你让妈妈怎么办啊？想到伤心处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压抑很久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，不仅嚎啕大哭起来。

“为什么啊，这是为什么啊，老天啊，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？难道我一个人承受的痛苦还不够么，你为什么还要我的孩子出来跟我受罪啊？刘宇啊，你这个没良心的，你为什么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，这是你的儿子啊，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啊，你怎么就变心了哦。临走时，不是说的好好的么，你几天就会回来，可是都这么久了，你到底怎么了，怎么就扔下我们娘俩跑了呢？呜呜……”

“哎呦，这是咋了，闺女，怎么才回来就哭上了啊？”房东王婶推门走了进来：“坐月子不能哭的，对以后的身体不好的，知道不？别哭了，这坐月子也没个人照顾，什么都得自己做，也真挺难为你的。你这一个月要小心了，不要用凉水……”

“婶，您来了，快上炕坐着，炕上暖和。”青青看到房东王婶进屋了，赶紧擦了擦眼泪。

“怎么光有鸡蛋和粥啊，没有红糖呢？坐月子要吃红糖的，你没准备红糖啊？”王婶一低头看到了青青的粥碗里没有红糖。

“没、没有，婶，我不知道要吃这些。”青青低着头，眼泪又一次涌出，一种被亲人们抛弃的感觉深深包围了她，她感到孤独和委屈。

“好闺女，别哭了，婶家里有，你等着，我给你拿去。”

几分钟后，王婶回来了，手里拿着一包红糖，还有一些鸡蛋。

“婶，谢谢您，我真不知道怎么样报答您了……”孤独无助的青青，在这一刻心里充满了感动，这份感动让她在后来的生活中，无论王婶怎么样讽刺挖苦她，她也默默地忍受，绝不还一句嘴。

孩子满月了，青青摸着口袋里不多的几张钞票，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找工作了，再不找工作，这点钱恐怕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不够了。但是，带着这么小的孩子，她能做什么呢？

她背着孩子走了几家招聘的单位，可是人家听说她要带着孩子上班，没有一个单位肻要她。眼看要到月底了，交房租的时间要到了。兜里的这点钱勉强能够一个月的生活费，要想吃饭就没有钱交房租了。怎么办，饭不能不吃，可是房租也不能不交，青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，而且让她感觉更难的是，找不到工作，这点钱花光怎么办？找人看孩子吧，打工挣点钱给保姆开完支，就没有几个钱了，根本不够房租费和生活费了。

规定的交房租的日期过去三天了，青青还没有来交房租，王婶坐不住板凳了。

第四天的晚上，青青坐在炕上喂儿子，嘴里跟儿子唠着：“思宇，思宇，快点长大，你长大了，乖了，爸爸就会回来了，看到你这么乖，爸爸就舍不得走了。”她给儿子起名叫思宇，就是为了纪念儿子的爸爸刘宇，尽管她恨刘宇丢下她不管，但内心还是爱他的，她一直幻想着有一天，一天三口能团圆，但她知道，这是不可能的，对她而言，这只不过是个美丽的梦想罢了。刘宇走了都快一年了，一个电话，一个口信都没捎给她，看来他是刻意消失的。怎么办？找不到工作，生活就没法继续下去，抱儿子回姥姥家吧，不行，这样回去非得让好面子的老妈打死。回婆家？想到“婆家”两个字，青青不由得回想起了上次去刘宇家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。

刘宇走后，过完春节，单位都开始上班了，刘宇也没有回来，青青着急了，刘宇家没有电话，她没法找到刘宇，只能等刘宇把电话打到房东家。本来刘宇说回到家就给青青打电话的，可是他一直没有给青青打电话。青青问单位的主管，主管说刘宇没有向他们请假。当刘宇走了两个月还没信时，青青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。怎么办，这孩子是刘宇的，我必须找到他！青青决定去刘宇的老家去找刘宇，无论多难，她也要找到他，因为他现在是孩子的父亲，孩子不能没有爸，而且她对刘宇的失踪也充满了疑问。

按照刘宇曾经给过她的地址，青青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火车，倒了二次汽车，又走了很远的一段路，在天黑前终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刘宇的家。当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刘宇家时，刘宇的父母正在吃饭，看到家里突然进来了一个陌生的姑娘，刘宇的母亲诧异地问：“姑娘，你找谁？”

“大婶，这是刘宇的家么？”青青甜甜地问。

“是啊，你是谁啊，找我家宇儿干嘛？”

“那您二老就是大叔和大婶了，不知道刘宇跟您们说了没有，我叫青青，是他的女朋友……”

青青的话音还没落，只见刘宇的爸爸一口酒喷了出来，刘宇的妈妈也勃然变色：“你是青青？你来干嘛？我们不认识你，你出去！”

青青察言观色，从刘宇爸妈的神色上，再加上刘宇妈妈自相矛盾的话里，她知道这老两口知道自己是谁，她仔细看了屋里，没有刘宇：“叔婶，我是来找刘宇的，我是他的女朋友，求您们让他出来见见我。”

“我家宇儿没在家，出门打工出去了。”刘宇妈妈冷冷地说，连让青青坐一下的意思也没有。

“那您告诉我刘宇打工的地址，我去找他。”青青恳求着。

“废什么话啊，赶紧走吧，我们不认识你，凭什么给你地址？没有，你给我出去，出去……”刘宇的爸爸忽然指着青青怒吼着。

望着刘父那张愤怒的脸，青青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，他知道刘宇不一定是出外打工，有可能是在哪躲着不出来：“叔，婶，求求你们了，你们就让我见见刘宇吧，刘宇，刘宇——”说到后面，青青带着哭腔大声喊着，她期望她的刘宇能出来见她。

“喊什么，你给我赶紧滚，以后别再来纠缠我家宇儿，他有老婆了，早就结婚了，他们上城里住去了，他老丈人家给他们小两口买的楼房呢。”